第409章 游牧民族的危机-《1444,拜占庭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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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巴耶济德也是奥斯曼盛世下的最后一代人了,他见证了奥斯曼衰败的全过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次接一次地败倒在东罗马帝国的进攻下,他试图改变,却总是徒劳无功。

    穆罕默德二世全面退往安纳托利亚后,巴耶济德曾在阿马西亚继续接受教育,在那里迎娶了来自杜勒卡迪尔的阿伊莎,并很快爱上了那座城市,将其视为第二故乡。

    他喜欢那座位于耶希尔河畔的城市,喜欢尖顶清真寺,喜欢阿马西亚红苹果,喜欢那里不算寒冷的冬季,天上的神明似乎舍不得让美丽的阿马西亚遭受寒冬的侵袭,特地在本都山脉上开了一个小口,允许来自黑海的暖流涌入那一小片谷地。

    布尔萨沦陷后,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恢复了小小的苏丹国,他庇护了不少学者,安置了不少难民,也想将国力重整起来,不说返回故乡,至少也得让奥斯曼一世传下来的旗帜继续飘扬。

    但是,冰冷的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你争我夺的部落,互相攻讦的大臣,心怀不满的商人……巴耶济德没办法将他们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只能尽可能地顺从他们的意愿,换取苏丹的冠冕。

    在为期数年的统治中,巴耶济德在安卡拉城住得很不顺心,每天都得面对一个接一个坏消息,他没有足够的金钱来重建常备军,没有足够的威望来要求游牧部落安分下来,没有足够的行政效率来完善法度,改善民生,就这么在酒精与大麻的麻醉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年,直到和约到期,东罗马帝国再度来袭。

    当然,他也并非毫无建树,在安卡拉政权建立初期便将长子艾哈迈德派往东部,不仅赶走了不少东罗马武装开垦团,收复了阿马西亚城附近的几座村镇,还成功将东部领土的分离主义倾向镇压了下来,为今日的继续苟活保存了一线希望。

    在几个儿子中,巴耶济德二世最喜欢长子艾哈迈德,因为这个儿子无论在相貌,性格还是政治观点上都与早年间的巴耶济德十分相似,温和而能干,热衷于建设而非洗劫,笃信伊斯兰却愿意宽待基督徒和希伯来教徒,主张农耕定居而非游牧迁移。

    每当看见踌躇满志的长子,巴耶济德总会想起年少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少年,岁月的冲刷和现实的无奈将他打入深渊,但心中的理想之火仍未熄灭。

    在巴耶济德二世的支持下,艾哈迈德在远离安卡拉的阿马西亚城进行了一些改革,建立政府,发展经济,安置流民,鼓励农耕,组建民兵……艾哈迈德按照奥斯曼帝国曾对待爱琴海沿岸核心领土的方法对待阿马西亚,试图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将其改造为一座真正的奥斯曼城市,而非突厥小镇。

    阿马西亚城本来便是奥斯曼帝国最为重视的东方城市之一,很多奥斯曼王子都会来此接受教育,当地民众对奥斯曼家族比较忠诚,艾哈迈德的努力取得了不少成效。

    看着自己的“第二故乡”一步步地变好,寄予厚望的长子也越来越成熟,巴耶济德十分高兴,对于儿子的合理请求,他也一概应允。

    后来,艾哈迈德还将阿马西亚的地方酋豪召集起来,要求他们出钱出力,试图在耶希尔河的支流上建造水坝,用以解决时常会有的洪水问题。

    事实证明,艾哈迈德的个人魅力与组织能力都是一流的,地主和富农均对这种能够切实改善土地资质的基础设施十分感兴趣,为他提供了一笔不多也不少的款项,也答应提供劳动力。

    于是,艾哈迈德从巴耶济德那里要来了不少精通工程的穆斯林学者,在一座古代水坝的遗址上开始了工程,水坝虽毁,框架还在,只需将新的石料填补进去即可完工。

    一年多的修缮后,这座始建于君士坦丁大帝时代的水坝重新焕发了生机,接下来的两年里,阿马西亚城的洪涝问题得以显著改善,大片的肥沃田地被开辟出来,自西而来的流民找到了新的家园。

    想到这里,巴耶济德二世喝下一口酒,眼里的欣慰一闪而过,很快便转变为忧伤。

    正如他一直所担忧的那样,阿马西亚城在地理上有一个致命问题——离东罗马太近,离天堂又太远。

    阿马西亚北边的山脉和缓而地平,这使其能够在冬天也保持不错的气温,但也大大方便了沿海向内陆的进军,如果一支骑兵驻扎在锡诺普和萨姆松一带的克孜勒河三角洲,他们便可以随时通过河谷冲到阿马西亚城下。

    1478年,第二次大土耳其战争开始,东罗马帝国共治皇帝查士丁尼召集草原部众组成高加索方面军,开始在黑海海岸边游走,时不时便越过山脉,向穆斯林的城镇发起袭击。

    由于东罗马帝国完好无损地继承了特拉比松专制公国的一切,随后又在本都山脉继续修筑了大量的城堡要塞,这种洗劫在很多时候都是单向性的,东罗马帝国的重要定居点都有山脉要塞作为屏障,穆斯林却抽不出建造与维护城堡的必备资金。

    在那个秋季,由于白羊王朝内乱,奥斯曼苏丹国不得不在西部的安卡拉维持防线,包括阿马西亚,托卡特和锡瓦斯在内的内陆地区几乎成为了哥萨克的猎场,查士丁尼带着骑兵烧杀抢掠,到后来,奴隶的价格实在太低,他们连奴隶都不要了,一旦抓到穆斯林,当即处死,一个不留。

    作为最前线的大城市,阿马西亚遭到了最多的进攻,查士丁尼直接穿插到城市背后,在一个倾盆暴雨的夜晚炸毁水坝,让洪水倒灌进阿马西亚城中,将其化为一片水乡泽国。

    接着,哥萨克骑兵在城市周边摧毁了三座小镇和数十座村庄,希腊正教徒和亚美尼亚正教徒被迁往北边,剩下来的穆斯林则在即将到来的寒冬中四散流离。

    巴耶济德和艾哈迈德都想不通,东罗马帝国为什么会执行这种战争思路,完全不在乎治理,完全不在乎统战价值,难道就不担心国库亏空,无功而返么?

    阿马西亚被毁后,艾哈迈德逃往锡瓦斯城,一路上的暴雨让他染上了重病,直到现在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后来,巴耶济德在游牧部落的威逼下摧毁安卡拉,带领部众举族东迁,锡瓦斯城总算是安稳了下来,巴耶济德甚至抓到了一支来不及撤离的哥萨克分队,斩首近两千人,取得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那场战役后,巴耶济德发现,声名显赫的哥萨克骑兵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如东罗马军队,仅比普通游牧骑兵强上一线罢了,他召集部众,准备继续与哥萨克周旋,择机决战,一举解决北部边患。

    可是,自那场战役之后,哥萨克骑兵便开始撤离安纳托利亚,回归南俄大草原,巴耶济德的部队只看到了山脉要塞上黑洞洞的炮口,连一个哥萨克的影子都没有碰到。

    起初,巴耶济德对此十分高兴,他似乎真的击败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太子,将他赶出了半岛。

    后来,巴耶济德才知道,查士丁尼的退却和他的局部胜利关系不大,是哥萨克的老巢出了问题——金帐汗国的鞑靼骑兵开始劫掠了,哥萨克们必须保卫最重要的煤炭城市,卡洛斯堡。

    再后来,巴耶济德开始知道,金帐汗国好似发了疯一般四处劫掠,受到伤害的不仅有哥萨克王国,还有切尔克斯王国和莫斯科大公国,整个东欧草原乱成了一锅粥。

    对于这种情况,巴耶济德当然也是十分高兴的,东罗马帝国依靠着殖民地的产出和公民的爱国热情飞速构建荒原补给线,他实在没有充足的兵力来应付西方和北方的两面敌人。

    但是,他很快便知道了鞑靼牧民发疯的原因,知道他们为何要在明知实力有限的情况下还要走出家园,踏上战场——

    草场没了。

    15世纪末,在欧亚大陆广阔的北方草原上,一场寒潮自北而下,大片草场退化,大批牧民逃亡,从东欧到东亚,游牧民族陷入生存困境,他们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饿死,要么赶在饿死之前抢到足够的生活必需品。

    在遥远的东亚,哪怕在土木堡之战中大败亏输,15世纪后半叶的大明朝依然具备着强大的军事实力,蒙古和女真的几次犯边均被挫败,不少部落一蹶不振。

    在东欧大平原上,属于黄金家族的时代已然走向末尾,术赤兀鲁思迎来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狭义上的末代大汗阿黑麻正在和波兰立陶宛积极接触,试图遏制莫斯科的崛起,依靠对外掠夺走出困境,一场决定罗斯人和鞑靼人命运的冲突正在酝酿之中。

    虽然鞑靼劫掠者把重心放在了人口更加稠密,农业更加发达的罗斯诸国,哥萨克王国和切尔克斯王国还是遭到了波及,查士丁尼不得不率兵回援,保卫东罗马帝国煤炭产业的命根子。

    还没等巴耶济德二世高兴多久,寒潮的冷风吹到了他的土地上,受小冰期影响最大的就是高纬度地区和高海拔地区,奥斯曼苏丹国的纬度算不上高,但巴耶济德的现有领地几乎全是高原和山地。

    粗略来说,海拔每升高一千米,气温便下降6℃,哪怕是建立在河畔的锡瓦斯城都有着超过一千二百米的海拔,气候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展示得淋漓尽致,从11月到4月,整个锡瓦斯都覆盖在白雪下。

    每当看到冻僵的尸骨,抢劫农民的游牧部落和日渐萧条的集市时,巴耶济德总会想念遥远的故乡色雷斯,想念那个由奥斯曼帝国掌管爱琴海的时代。

    在穆拉德二世时期,天灾虽然依旧爆发,但却远远没有如今难以应付,一个地大物博,行政建制完整的国家是从来不会被天灾所打倒的,气候条件不好的中东部高原山区本来也不是奥斯曼帝国的核心管控区。

    可是,对于巴耶济德来说,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挽救自己的国家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的干涉上。

    前不久,由于长期的战乱和萧条,一向拥戴奥斯曼家族的阿赫兄弟会产生内部冲突,这群商人讨厌战乱,渴求一个稳定的安纳托利亚,一部分商人说服了巴耶济德软弱的次子考尔库德,带着几百人的部众向东罗马帝国投降,宣布皈依正教,成为罗马公民。

    考尔库德的背叛并没有让巴耶济德产生多大的愤怒,这个孩子一直生活在哥哥艾哈迈德的阴影下,父亲的不重视让他本来就有所不满,追随他的人也实在不多,挑不起什么骚乱。

    有时候,巴耶济德抽完大麻,胡思乱想时,还会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最受宠的艾哈迈德坚定地站在父亲的一边,不受宠的次子考尔库德进入东罗马,三子赛利姆则托庇在白羊王朝的旗帜下,奥斯曼家族也算是开枝散叶,存续下来。

    许久之前便逃入东罗马帝国的奥尔汗王子也是奥斯曼后裔,他还不是过得风生水起,甚至为长子迎娶了来自杜卡斯——科穆宁家族的贵女?

    巴耶济德胡思乱想着,酒杯却已经空了。

    宫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听声音像是城门口传出来的,想必又是士兵斗殴,或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难民嚷嚷着进城。

    巴耶济德出神地看着空了的酒杯,叹了口气,将酒杯递给阿伊莎,站起身,备马赶去。

    锡瓦斯城并不大,街道上的饥饿市民怔怔地看着簇拥在护卫队中的巴耶济德,眼神失落,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尊奉。

    巴耶济德对此习以为常,加快马步,来到城门口。

    “出什么事了?”

    巴耶济德看着吵吵嚷嚷的卫兵,皱着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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